第18节
  几位长老只有在教主面前才会底气不足,其他事情上则非常靠得住,立即换上一副见到贵胄的惶恐样,既想套近乎问点消息,又没胆子开那个口。
  魏江越这种人见多了,原本便对他们没兴趣,这时更加懒得应付,直言道:“我与晓公子有些事要谈。”
  几位长老很识时务,快速将这里让给了他们,直到跑到没人的地方才捶胸顿足,痛心疾首,万分后悔没有按住教主让他别作死。
  梅长老若有所思:“你们说……他会不会说的是真的?”
  “什么是真的?”
  “就是受伤不记得事了。”
  “可能么?他这么厉害,谁能伤得了他,除非是他故意……”
  话音戛然而止,众人的脑中几乎同时闪过锦囊上的第一条命令,突然意识到若教主没失忆,其实只需见面后直接吩咐他们在暗处守着就行,哪还用特意说一句别认他?
  小风卷着远处的嘈杂声,“呼”地吹过中间的空地,几人面面相觑,半晌后,百里长老才瞠目结舌道:“不……不是吧?”
  苗汪严肃问:“会不会真是得了治不好的病?先是失忆,再来就……”
  几人吓得一哆嗦,异口同声道:“闭嘴!”
  叶右此刻已经与魏江越到了一处更安静的地方。
  魏江越看着他:“上次在逢春楼有个朋友闹得太过,我没拦住,一直没机会和你说。”
  叶右笑道:“不碍事。”
  魏江越只为起个话头,并不是真的要解释,当然他也知道这人不会真的信,因此点到即止,很快转向别处:“听说晓公子受伤后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?”
  叶右道:“嗯。”
  魏江越道:“任何?”
  叶右道:“倒也不是,偶尔会对一些人或事有印象。”
  魏江越点了点头。
  刀疤男在远处观望,虽然知道晓少爷吃不了亏,但想想魏江越八成是为了他妹妹,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过去,最终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。不过很令人意外,魏二公子像是单纯地来与晓少爷闲聊似的,压根不提魏姑娘,甚至当人们陆陆续续整装要赶路,他也没听见这人提一个字。
  魏江越还真就不是为了他妹妹,他只是对这位师弟有些好奇而已。
  江湖上年轻的一辈里,闻人恒无疑是佼佼者。
  这人只用几年便让双极门排进了白道帮派的前十之列,甚至与一些前辈平起平坐,让他有时候都很服气。
  由于喻老的事,闻人恒自闯荡江湖起便与他们丰贤庄交好,他们的接触自然也就多,他家妹妹喜欢闻人恒,他乐见其成,便曾问过闻人恒对未来妻子的看法,他记得闻人恒的原话是要找个真心喜欢的。
  闻人恒会喜欢什么样的人?
  这些年,他从没见闻人恒待谁有过不同,直到这位师弟出现,所以他开始观察,开始怀疑,觉得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乖巧的青年,后来经过泼酒一事,他才发现这人不简单。
  好奇之下,他便会有意地关注,于是来聊了聊。
  不过他到底没忘记自家妹妹,在迈出树林时终于说了一句:“舍妹顽劣,但心思不坏,这一路若有得罪的地方,还望晓公子海涵。”
  叶右笑道:“自然。”
  他踏上官道,抬眼对上了自家师兄的目光。
  闻人恒正在等他,见状迎了上来。魏姑娘还没走,亦步亦趋地跟着他,好奇地打量面前的人,漂亮的双眼带着微许亮光,生机勃勃的。
  叶右也在打量她,暗忖这千娇万宠的小姐真是蛮赏心悦目的,含笑道:“魏姑娘好。”
  魏姑娘道:“听恒哥说你是他师弟?”
  叶右点头:“魏姑娘叫在下阿晓便好。”
  “你是恒哥的师弟,就不要魏姑娘长魏姑娘短的,”少女笑起来更美,“叫我小柔就行啦。”
  叶右调笑道:“那在下叫小柔姑娘,免得我师兄不高兴。”
  魏姑娘听他话里有话,一张脸顿时羞红。
  闻人恒看了某人一眼,温柔但不容拒绝地拉过他的手:“走吧,该出发了。”
  叶右挣了一下没挣开,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:“恒哥,走慢些,我有点跟不上。”
  闻人恒:“……”
  闻人恒似笑非笑地看看他,终是没说什么,把人塞进马车里,吩咐手下出发。
  他们这时已经离崖底不远了,但谨慎起见,盟主还是让大家休息了一晚,第二天一早才继续赶路,在中午前到达了山洞。
  葛少帮主道:“就是这里了。”
  第22章
  山洞漆黑一片,挂着乱七八糟的蛛网,地面是散落的动物尸体,让人一看便没有进去的欲望。葛少帮主指着靠近石壁的一块四方的痕迹,说道:“盒子就是在这里发现的。”
  盟主等人看了看,又在附近查看一圈,没见着奇怪的地方,便分出一批人去四周看守,然后挑了几名好手,这才弄破蛛网往里走。
  闻人恒自然在列,叶右作为看破《追成散》玄机的功臣也跟了过去。魔教几位长老在远处看得着急,生怕教主出什么意外,但他们如今是“小人物”,只能与众人一样在外面等着。
  山洞仅能两人通过,火把将影子打入石壁,仿佛扭曲而无声的怪物。众人小心地挪动脚步,走得十分缓慢,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有些多虑,因为这地方除去蜘蛛和蛛网并没有其他糟心的东西,而且山洞不深,只有五六丈的距离,尽头是一块光滑的石块。
  那上面刻着一行字,苍劲有力:既能进来便是有缘人,将《追成散》拿去吧。
  盟主几人神色微变,握着火把查看一圈,结果什么都没有。其中一人忍不住道:“莫非他指的是葛帮主手里的那一本?”
  葛帮主立刻道:“不可能,否则他还刻下‘一叶障目’作甚,岂不是多此一举么?”
  另一人插嘴道:“兴许只是想耍人,也可能是想让人跑进来拜读一下他的大作,实则真正的《追成散》就是那一本。”
  “更不可能,我什么都试过了,那本书没问题,再说《追成散》已流传了多年,那本才写了不到十年!”葛帮主的语气带了一丝严肃与急迫,若秘籍是真的,不被人知晓还好,如今天下皆知,他手里的东西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符。
  他不由得看向晓公子:“公子你说对吧?”
  叶右道:“对与不对,先找找再说。”
  盟主等几位前辈已经吩咐人动手翻了,并做好了将这山洞翻个底掉的准备,结果这次依然有些多虑,他们只用数息的工夫便从石块下找出一个被埋起来的小木盒,与先前装秘籍的木盒是相同的材质。
  葛帮主顿时长出一口气:“我就说不可能是我那一本。”
  山洞太窄,一群人挤不开,选择了原路返回。
  众人早已翘首以盼,见到他们便“呼啦”围了过来,很快听说翻出一个木盒,顿时双眼放光,都好奇里面是什么。
  虽然整个过程挺顺利,但盟主几人并没掉以轻心,木盒开得很谨慎,只见里面是一张牛皮。盟主拿出来打开,发现是一封信。
  与葛帮主手里那本书的第一页一样,写的是些感悟,但与上次的伤春悲秋不同,这一回是说他得到《追成散》已近十年,日夜研读,不敢懈怠,然资质愚钝,终不能参透,如今他年事渐高,唯恐这等绝世秘籍毁在自己手里,便想召集天下英雄,拱手让出,愿有生之年得见神功重现天下。
  “还能有这般大方的人?”魏庄主道,“我总觉得不会这么便宜。”
  盟主不置可否,将这一面看完,翻到背面,上面写的是秘籍所在:山洞朝南十步,正东五十步,转正南一百步,正西一百步,正北一百步,正东五十步。
  几人不是傻子,稍稍一想便知这是一个圈。
  牛皮上的下一句也给予了他们肯定:追成散便在这四方之地内。
  他们往下看,只见后面写着两个字,悲天悯人一般:挖吧。
  魏庄主一语成谶。
  几人:“……”
  周围一圈人踮着脚,伸长脖子张望,顺便议论纷纷,终于有几个按捺不住,问道:“盟主,写的是什么啊?”
  盟主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,忍着揉眉心的冲动轻叹一声,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被江湖上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给折腾死。
  他于是将这牛皮上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对他们说了一遍。
  人群先是静了一瞬,紧接着便有几个人一蹦三尺高,兴冲冲地跑过去开始挖坑,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去。
  盟主几人面面相觑,不知为何都有一种不详的感觉。葛帮主作为被坑过的过来人,率先道:“你们说挖出来的会是真的《追成散》么?”
  几人看了他一眼,都不太想说话,但盟主又不能不说,叹气着告诉他不知道。葛帮主便看向一旁:“晓公子有什么想法?这是真是假,不会耍人吧?”
  叶右笑着反问:“我若说是假的,诸位可会停手回家?”
  几人觉得不能,只能认命。
  那一块地方很快挤满了人,各大帮派都派了手下过去,闻人恒也派了几个,与师弟站在外围看着,这时扫见魏姑娘过来的身影,便带着师弟到了那群狐朋狗友的身边。这一群都是男人,她一个小姑娘总不会再往前凑。
  魏姑娘走到一半果然停住,犹豫地看了一会儿,失望地回去找魏江越了。
  叶右幽幽道:“师兄,真是铁石心肠啊。”
  闻人恒有心想说一句“不如将这艳福让给你”,但转念一想这人说不定真会要,虽说多半是句假话,但内伤的也一定是自己,最后只能道:“你师兄无福消受。”
  叶右好奇问:“那师兄准备何时给我找个师嫂?”
  闻人恒看看他:“随缘吧。”
  李少这几天跟着听了不少《追成散》的传闻,知道这东西厉害,但难练得很,自有记载以来,能炼成的不足十人,每一个都是顶尖高手。他看着那群人激动的模样,不死心地问:“这么大的事,叶教主真不掺和?”
  狐朋狗友们对此见怪不怪,语重心长:“你那叶教主的心思太难猜,不好说啊。”
  李少深深地觉得有道理,念叨几句要去加入魔教,然后便将这事掀过,从马车里搬出一坛酒,围成一圈开始喝。李少带的酒肯定是好酒,简直十里飘香,附近的酒鬼都忍不住看了过去。
  魏姑娘远远地看着他们那群人说说笑笑,不解地嘀咕:“恒哥怎么就那么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?他们那样的人……”
  魏江越也看了看。
  那群人里富家子弟居多,没多少真正的江湖人,他们经常结伴同游,哪里好玩去哪里,有什么乐子看什么,从不在乎正邪和名气,纯粹就是为了玩。不过话虽如此,他们却没多少好惹的主,他妹妹只看见了表面,看不见更深的一层。
  他道:“多看看你便知道了。”
  魏姑娘还是不懂:“能有什么好看的?”
  魏江越道:“至少闻人恒肯与他们在一起。”
  魏姑娘立刻道:“也对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魏江越有点想把她当成水泼出去。
  一群人从烈日当头一直挖到太阳西沉,连半张纸都没见着,一片怨声载道的。但抱怨归抱怨,《追成散》的诱惑实在太大,没人肯轻易放弃,他们还是得认命地挖坑。
  闻人恒这时已经与师弟简单用过了晚饭,正站在一棵树下望着被挖得面目全非的土地,他问道:“有什么想法?”
  叶右道:“他等了这么多年,又这般劳师动众的,应该真会有东西,只是做法有点欠揍。”
  闻人恒赞同地点头:“还有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