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节
  身上的火蚕衣柔软松垮,乃是蚕丝编造而成,虽是轻便,却能御寒,一衣难求。
  满府上下,也就宋令枝屋里能见到。
  脚炉置在榻边,宋令枝一手扶额,忽而闻得屋里的百合香,宋令枝好奇抬眸:“可是新换了香饼,闻着倒是比之前好些。”
  秋雁笑着上前:“姑娘果真厉害,这香饼是奴婢新制的。奴婢瞧姑娘近日睡得不安慰,托人要了一点安息香,又添了些许茉莉红梅。”
  秋雁在香料上向来讲究,往日宋令枝屋中的胭脂香粉,皆出自她一人之手。
  想着前世秋雁的结局,宋令枝唇角笑意淡了两三分,只道:“去岁祖母给了我三四家香料铺子,你若是喜欢,倒也可以去瞧瞧。”
  那香料铺子的伙计,手艺兴许还比不上秋雁。
  秋雁弯唇打断:“姑娘莫打趣奴婢,奴婢这辈子就留在姑娘身边,哪也不去。”
  说着,又往前半步,屈膝跪在脚凳上:“姑娘,前儿你让奴婢打听的事,奴婢托人问过了。”
  宋令枝抬眸,屋中除了白芷,余下侍女皆福身告退。
  秋雁压低声:“严公子这几日并未出门,一直待在西苑。手上的伤大夫瞧过了,说是还得养上十天半月。”
  宋令枝沉下脸:“没见过什么人?”
  秋雁摇头:“没有。”
  宋令枝拢紧眉,心中惴惴不安。
  沈砚这人凉薄无情,断不会平白无故救了父亲一命,且如今还住在他们府上……
  宋令枝揉着眉心,一筹莫展。她本还想着将沈砚打发去别处,不想对方一口回绝。
  宋令枝无计可施,只能让秋雁悄悄托人盯着西苑的动静。
  她如今想着,只是护住一家子的平安。
  宋令枝谨慎:“没让人知道罢?”
  秋雁摇头,斟酌片刻,又忍不住:“姑娘,那严公子虽好,但你和贺公子是婚约的……”
  话犹未了,宋令枝伸手戳戳秋雁脑门:“小蹄子瞎胡吣什么呢,看我不撕了你的嘴!”
  主仆闹着好一会,直至廊檐下婆子出声提醒,方熄灯安歇。
  一宿无话。
  ……
  雪色绵绵。
  西苑悄无声息,廊檐下坐更的奴仆睡的睡,打盹的打盹。
  屋内点着细细檀香,海棠式洋漆小几上设茶筅、茶盂,虽是客房,却处处透着精致,不落俗套。
  就连漆木茶盘上供着,也是一两难求的白茶。
  岳栩半跪在地,仰头,只望见高软席靠背拐子纹太师椅上端坐的沈砚。
  朱红织金缎狐皮斗篷轻拢,烛光明灭,光影绰约,洒落在沈砚那双墨色眸子之中。
  当今三皇子沈砚和太子同为皇后所出,性情却大相径庭,一个温厚亲和,一个阴郁凉薄。
  若非如此,皇后也不会特地寻了由头,让沈砚下江南,赴五台山为缠绵病榻的太子祈福。
  沈砚性子阴晴不定,岳栩低下眼眸,不敢再多看一眼,只屈膝回话。
  “主子,属下无能。”
  那日沈砚在山中遭遇刺杀,刺客都是死士,岳栩追查多日,仍未找到幕后之人。
  说起来宋瀚远也是运气不好,偏生遇上他们一行人,幸好宋瀚远以为那些刺客都是山匪,不曾多心,还当沈砚是救命恩人。
  “属下已让人扮成公子前往五台山,想来今夜就能抵达。”
  岳栩拿眼睛偷偷觑着沈砚,小心翼翼道出心中猜想,“主子,那些死士武艺高强,只在我等之下。朝中能有这等财力豢养,且知晓主子行踪,恕属下斗胆,这事除了坤宁宫那位……”
  “这事与她无关。”
  沈砚淡声。
  烛光摇曳,轻薄光影洒落在织金斗篷上,流光溢彩。
  伽南木珠在指尖转动,沈砚眸光轻蔑:“我还尚未为皇兄祈福,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动手。”
  “可是……”岳栩欲言又止,对上沈砚的视线,又讪讪将话咽下,只道:“还有一事。前日主子让盯紧的婆子,属下照做了,那人是宋姑娘院中的。”
  岳栩拱手,“不过那姑娘打听的,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。”
  譬如沈砚爱吃什么菜,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衫,平日出门喜欢听什么样的小曲。
  岳栩瞧着,那宋姑娘像是相中了沈砚。
  沈砚漫不经心抬眸:“只问了这些?”
  岳栩低声道了声是。
  宋家上上下下,早被他们查了几遍。岳栩着实想不出沈砚为何会怀疑宋令枝。
  树影婆娑,润润影子落入屋中。
  片刻,岳栩方听得头顶落下一声。
  “继续盯着。”
  沈砚眼中淡漠,他垂首,视线落在指间的伽南木珠上。
  忽而想起前日宋令枝闯入院中的一幕。
  薄粉敷面,柳眉如烟。
  她望向自己的眼神,并不像是第一回 见。
  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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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【文案1】
  从万丈高楼一跃而下时,沈鸾想,如果有下辈子,她再也不要喜欢裴晏了。
  京城最近出了两件大事。
  一是最受先帝宠爱的长安郡主沈鸾从高楼跃下。
  二是刚登基不久的新帝疯了。
  京城无人不知,沈家嫡女沈鸾自幼骄纵,集万千宠爱于一身。
  这样的人,却独独对五皇子裴晏一见钟情,甚至还拒绝了太子妃之位。
  她为他洗手作羹汤,助他夺得帝位。
  少女的爱意炙热又张扬,她以为水滴石穿,终有一天裴晏会回头看自己。
  然而没有如果。
  新帝登基后,沈鸾等来的,是沈家满门抄斩,被株九族的消息。
  曾经战功赫赫的父亲被斩首于闹市、出身名门的母亲自缢于家中。
  一夜之间,沈家族人鲜血染红京城,尸骸满地,冤魂无数。
  沈鸾在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,却连裴晏一面都见不上。
  【文案2】
  裴晏从懂事开始就知道,自己的生母不过是一介婢女,为皇帝所不喜。同样是皇子,他却只能居于冷宫,遭人白眼。
  裴晏步步为营,只为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。
  所有人都以为,沈鸾不过是裴晏棋盘上一枚棋子。
  然而无人知晓——
  收到沈鸾死讯时,裴晏当场呕出心血。
  -
  重来一世,裴晏重生在和沈鸾初见的这天。
  只是这回他没等来沈鸾,而是等到了对方和太子定亲的消息。
  他看见沈鸾和太子有说有笑,沈鸾亲昵唤他:“阿衡。”
  阿衡,阿珩。
  沈鸾以前唤自己,就是自己的小名,阿珩。
  -
  沈鸾一直做着同一个梦,梦里自己对一人一见钟情。沈鸾看不清对方,只记得对方的名字。
  她一直以为那人是当朝太子,裴衡。
  第4章 沈砚看她,像是在看一件死物
  翌日是个大晴天。
  宋老夫人早早派人到临月阁,想着接宋令枝过去金明寺。
  出门前,宋令枝先去了碧玉轩,给母亲请安。
  碧玉轩静悄无人耳语,偶有飒飒风声掠过。
  暖阁正面设两丈多高的多宝架,茶槅上摆着一洋漆小茶盘,一旁的海棠花盆点着宣石。
  红木座错金银兽耳铜熏香炉上焚着藏香,袅袅香气萦绕。
  秋雁和白芷一改往日的多言,只垂手静静侍立在宋令枝身后。
  半晌,方有人掀开松石绿猩猩毡帘,却是姜氏身边的小丫鬟春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