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节
  钱鸣安怒道:“这帮贱民,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!杨元震在东州尚且给我几分薄面,他们算什么东西!”
  “一群不入流的流氓,强盗!仗着得了几分势头便不知天高地厚了!”
  钱夫人道:“这些人确实可恶,居然还闯进咱们府中,可把我们吓坏了。”
  可眼下他们带着那么多兵马,钱鸣安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,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。
  *
  到了晚间,公羊青派人悄悄给客栈送来一封信。
  信上把杨元震之前留下的部署,以及钱鸣安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都写了上去。
  信的最后写道:“我自知无用,但依旧想盼着东州城能好一些,请公子善待东州百姓。”
  公羊青这番投诚倒在宋玉竹的意料之外,他叫来李吉辰询问这东州大司马是何用心。
  李吉辰进屋后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道:“大人有所不知,公羊青跟钱鸣安有些过节。”
  “所为何事?”
  “当年杨元震初来东州,大司马并不想交出兵权。后来钱鸣安使了些手段,帮着杨元震把这权夺了下来。”
  那会李吉辰也只不过是个小校尉,知道的并不详细,只听军中的人闲聊说,钱鸣安派人偷偷绑了公羊青的女儿,逼得公羊青交出兵权。
  事后杨元震对大司马百般打压,所以这些年公羊青心里憋着火呢。
  宋玉竹听完若有所思,这东州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意思。
  “好了,你下去休息吧。”
  等人离开,他快速打开脑海中的地图查看。果然如自己所料,东州地图也全部开放了!
  东州地理面积很大,东部是沿海地区,中部是平原,西北是山脉与徐州和冀州接壤。
  东州产盐,在古代,盐铁茶是最值钱三种东西,按说杨元震不该这般穷才对。
  原因是这里私盐猖獗,老百姓宁可花几十文买又苦又涩的私盐,也不愿花几百文去买官盐。
  盐场里的官盐已经堆的像小山那般高了!
  宋玉竹惊叹一声,杨元震这个傻子,手握金山银山不知道怎么用,这东州给他真是浪费了!
  既然官盐的价格卖不出去,就派人以私盐价格卖呗!反正这东西在海里,不说取之不竭,至少取几百年还是够的!
  其实他不知道,这里面猫腻多着呢。
  私盐是钱鸣安的地盘,怎么舍得让出来?所以在杨元震派出下属售卖私盐时,钱鸣安便暗地里用重金收买此人,让他卖不出去。
  几番尝试下来,杨元震便真以为盐难卖,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。
  东州还产丝绸,但今年大雪恐怕要把不少蚕种冻死,明年丝绸肯定会大幅减少。
  其实这种气温很不正常,宋玉竹之前看过盛朝的年史。书上说每逢九月雁门关外开始落雪,十月平头关冻霜,近十一月上京到冬季,腊月中南地区才会结冰。
  东州作为东部沿海城市,受海洋季风影响,往年冬季气温很少降到零下,今天却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雪。
  宋玉竹怀疑这个世界已经开始进入小冰河时期。学历史的时候记得宋朝当年也是进入小冰河时期。
  如果气温继续降低,南方的水稻将没法再种两季到三季,北方农作物匮乏只有黍米和稻子,产量低的令人发指,将来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。
  上辈子熟悉的耐寒的玉米还没有引进,根茎类食物只有萝卜。他忧心忡忡的望向窗外,自己得加快前进的步伐,只有早日推翻朝廷,才能想办法改变现在这个局面。
  傍晚时赵骁从军营回来,他把杨元震留下的那一千兵马直接收编了。这些人也没反抗,七王都被俘了,他们反抗有什么用?
  宋玉竹把公羊青送来的信递给他。“此人倒是有点意思,我打算过几日把钱鸣安换下来,让他治理东州。”
  赵骁看了看信上的内容:“你决定就好,那个钱知府我看着也不顺眼。”居然还敢给玉竹送瘦马,真想一刀切了他!
  “眼下钱鸣安还不能杀,咱们初来东州,对这里还不熟,今日我吓了吓他,他应当能把流民妥善安置了。等过一段时间再拿他开刀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赵骁倒了杯茶水,一饮而尽。解开身上的甲胄伸了伸筋骨,赶路时不觉得累,休息下来反而浑身酸疼得厉害。
  宋玉竹伸手帮他捏了捏肩膀,结实的肌肉像快铁疙瘩似的,按都按不动:“这段时间辛苦你了。”
  “不辛苦,其实我心里很高兴。”过去赵骁活着只为了吃饱饭,不被人瞧不起。自从遇见宋玉竹,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标,心里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。
  他小声絮叨着今天的事:“刚刚去东州的兵营里转了转,里面的营帐长期不用都被老鼠磕碎了,兵器库中的武器也许多锈的用不了,给他们真是浪费了……”
  “这几日好生歇歇吧,过段时间恐怕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。”朝廷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,眼下全国各地揭竿而起的人太多,从近到远估计年后就能打到这里。
  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,他们得赶紧借这个机会猥琐发育起来!
  “嗯。”赵骁侧头蹭了蹭他的手背,像只求人安抚的大型犬。
  宋玉竹摸了摸他的脸颊,粗粝的胡茬刺的他手指微微发痒,心里仿佛也如一汪湖水被微风吹出涟漪。
  鼾声传来,赵骁居然累得就这么坐着睡着了……
  第39章 放火
  安置好赵骁,宋玉竹吹了油灯去了隔壁的房间。
  宋全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,服侍着宋玉竹上了床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少爷,我见您对那赵将军不太一般,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。”
  宋玉竹答非所问道:“你觉得赵骁这个人怎么样?”
  “他啊……不好说,一开始我都快恨死他了!当初您帮他治伤,他却恩将仇报,把你从医馆带走。”
  宋玉竹笑了笑:“确实,那会我也挺生气的,后来知道杨元庆的脾气,如果我不去治病,恐怕咱们全江城县的百姓都得跟着他陪葬。”
  宋全哎了一声:“湘玉姐跟我说过徐州城的事。不过后来相处起来,这个人挺靠谱的,对您也特别好!”
  “对我特别好?”
  宋全挠挠头:“是啊,有时候感觉他比我还像你的随从,事事都尽心尽力。”
  宋玉竹笑着说:“时辰不早了,去睡觉吧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宋全转身往外走,心里直嘀咕,少爷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呢。
  *
  翌日宋玉竹早早起来,带着一众人朝城外走去,今天难得是个晴天,太阳从云彩里露出了头,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
  城门口,钱鸣安正在组织衙役施粥,还有不少官兵在旁边维持秩序,防止流民争抢发生暴动。
  “竹公子,您来了!”钱鸣安满脸堆笑的凑了上去。
  “昨日您一语点醒梦中人啊!前些日子我一直害怕流民进城扰乱安定,却忘了他们也是东州的百姓,实在该死!现在将功补过,希望为时不晚。”
  宋玉竹哼笑一声,不得不说,钱鸣安堂堂一州知府,这能屈能伸的性格,一般人可做不到。
  “城外流民大概有八千五百余人,全让他们进城实在不好安置,下官想着不如让老人和孩子先进来如何?”钱鸣安看了眼宋玉竹的表情,生怕自己说错话。
  “可。”
  官兵把老人孩子可以进城的消息传出去,等了一柱香的时间,只有七八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站在城门口。
  这些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,他们神情惶恐的看着四周的官兵,丝毫没有进城的喜悦。
  宋玉竹道:“钱知府就打算让这么几个人进城吗?”
  钱鸣安擦了擦额角的汗:“下……下官也不知人数这么少……要不让女人也进城吧?”
  宋玉竹朝旁边的侍卫颔首,马上有人再去传话,流民中的女子也可以进城。
  这回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……流民中分明有不少女人,他们为何不进城?
  其实一开始流民们是想要进城的,可被关在城外一个多月后便已经没了这种想法。虽说城外活下去不容易,但好歹还能活着,万一进去没准连命都没了!
  钱鸣安脸色难看,这群流民给脸不要脸!放在要不是宋玉竹非让他安置,平时他才懒得管,他们居然还敢不听话?
  “您看……并非是下官不想安置他们,实在是这群人不配合啊?”
  “竹公子,老夫倒有一个办法,不知当讲不当讲!”公羊青走过来,朝宋玉竹稽首作揖。
  “公羊大人有什么办法请说。”
  “这些流民并非不想入城,而是怕进了城也活不下去。况且这么多人进城,没有赚钱的营生,万一暴动起来也会害了城中百姓,不如把他们送去盐场。”
  钱鸣安猛地抬起头,狠狠的盯着公羊青,这个老匹夫怎么突然提起盐场?!
  宋玉竹示意他继续说。
  “杨元震管治东州时,不重视盐业,城郊的盐场荒废已久,公子可以让这群人去晒盐煮盐。”
  钱鸣安急忙打断他的话:“大人,官盐并不好卖,老百姓们宁可偷偷买私盐也不愿买官盐呐!”
  “官盐定价多少?”
  “一两盐三百文,这是朝廷定的价格。”
  宋玉竹冷笑一声:“改价一两盐三十文。”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,卖这么高价格当然卖不出去。
  钱鸣安急忙道:“大人万万不可,官盐的价格几百年都没变过……”三十文一两,岂不是比私盐卖的还便宜,自己还怎么赚钱了?
  赵骁走到他身边,居高临下的看着他:“钱知府恐怕还没搞清楚,现在东州可不归朝廷管,竹公子定价难不成还得听你的不成?”
  钱鸣安低下头道:“下,下官不敢。”
  宋玉竹朝公羊青颔首,示意他继续说。
  公羊青是有备而来的,昨天晚上一夜没睡,抓耳挠腮想出这个办法,即可以搞钱鸣安,又能在竹公子面前露一露脸,越说越兴奋。
  “晒盐也不让他们白干,除了供应吃食,每晒一石盐赏十文钱,上不封顶。这样他们既能活下去,又有干活的动力,您看如何?”
  宋玉竹拊掌道:“是个好办法!就按你说的这么办!”
  钱鸣安张了张嘴又闭上,面色阴郁的看着脚下的残雪。
  真是难缠啊!自己已经百般退让,他们反而越逼越狠,竟真反客为主,看来得想个别的法子了……
  赵骁专门派了一千多名官兵送他们去了郊外的盐场
  流民中突然传出混乱声,一个穿着还算得体的男人大喊着要见官。
  赵骁命人把他带过来。
  这人连忙上前磕头道:“草民名叫郑甲,原是东州商贾,贩卖过生丝,茶叶和绸缎,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,听闻大人要重新贩盐,不知道缺不缺打杂的伙计,若是有用的着草民的,尽管吩咐!”
  这小子倒是头脑灵活,说话条理清晰也有胆识!知道自己去了盐场赚不了多少钱,刚好他会经商,兴许能搏个出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