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节
  再看安父,一脸无?奈的看着侧身看着自己的裤腿:“这路也太坑了吧?”
  说归说,反正他俩都没能耐造出水泥路来,因此安父只略抱怨了两句后,就跟安卉一起进门了。仆从们听到动静后,很快就送来了干毛巾和热茶水。
  “咋样咋样?”安卉想起安父这次是帮那个有五个女?儿的中年人保住家?产去的,急忙问道,“他的家?产保住了吗?”
  “你爹冒雨过来看你,都没来得及回一趟家?,你就连丁点?儿关心都没有?”
  “爹您旅途顺利吗?这段时日?吃得好睡得香吗?在别家?住的时候有没有不?习惯呢?您最爱的宝贝闺女?在家?里?度日?如年,天天都盼着您早日?归来。”安卉顶着一脸虔诚的表情,用几乎堪称咏叹调的语气对着安父好一阵关怀问候,随后才面?无?表情的问道,“咋样?够了吗?”
  “老子够够了!”安父也是无?奈,好在他早已认识到了自家?闺女?是什么德行,因此也不?卖关子了,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。
  首先,那位傅老爷过世过年的亲娘,肯定是已经投胎转世不?知道多少轮了,难产死的嘛,是不?清楚具体多少年了,那看傅老爷也能大概猜出来了。这个结果,只能说完全在意料之中的。
  然后就是傅老爷的亲小姨兼养母了。
  那位是去年病故的,生前就一直操心傅老爷的子嗣问题,也曾对傅太太表示过不?满,但总的来说,至少对孙女?们还是很不?错的,并且极度厌恶傅老爷的亲爹以及弟弟们。
  也因此,打从一开始大家?的希望就落在她身上,之所以先去已故的傅老爷亲娘坟头求,这不?是碍于名分吗?
  幸好,一切都很顺利……应该是吧?
  安父说到这里?,语气忽的有些不?太确定了,迟疑了半晌后,问安卉:“你说说看,如果有人求长命百岁,但代价是会早死,这算成了吗?”
  “啊?!”安卉愣住了,她的脑容量显然不?太支持思考如此艰难晦涩的难题。
  简单的说,就是这题超纲了。
  “我到这会儿都没琢磨明?白?,以往倒是有那种?求孩子回来但代价是破财的,你还记得吧?就是那个两岁的小胖孩子,家?里?其?他人都不?在,只他和他太奶奶两人在,结果王老爷的儿子还是谁来着,反正就被人抢走了。就那桩事儿,记得吧?”
  安卉回忆了一番,片刻后点?点?头:“记得,他们还因为那孩子太过于吵闹把人丢到了桥底下,还被个疯婆子救了,对吧?”
  “对对,就是那桩事儿。那祈求孩子平安归来,代价是破财,我倒是能理解。事实上,那家?人确实破了财,不?光是找孩子的路上花了不?少钱,后来不?还把那疯婆子带回家?养了吗?说是让那小胖孩子给她养老送终。这么算下来,破财也没错。”安父说着说着,脸上又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来,“但我真?的不?明?白?,傅老爷求的是保住家?产,那为啥代价会是破财呢?这不?就是跟求长命百岁,最后却早逝一个意思嘛?”
  “您这么说好像也没错……”安卉也跟着陷入了沉思之中。
  “幸好啊,幸好傅老爷是个好人,该给的钱一文都没少。他还说,其?实家?产能不?能保住都没啥,就是不?想便宜了他老子和弟弟们。”
  这下,安卉懂了:“说白?了,他这个人既不?是重男轻女?非要一个儿子,也不?是我胖子哥那样一心钻到钱眼子里?的,他这不?就是跟亲爹和弟弟们赌气吗?”
  安父点?点?头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他大概就是不?希望外人拿走他苦心经营的一切,没了倒是不?咋心疼。不?过也没啥,破财又不?是破产,问题不?大。”
  “安大师!安大师!!”
  就在安父感叹之时,有一人忽的从铺子门口窜了进来。那真?是一点?儿也不?夸张,他跟窜天猴的区别只在于,他是从外头窜到里?头来的,而窜天猴是从地?上窜到天上去的,但速度几乎完全一样。
  没等安家?父女?俩回过神?来,只见?那人“噗通”一声?跪在了地?上。
  要知道,这年头最高端的装修是地?砖,其?次是青石板。而安氏殡葬铺当初就是接手了高端茶楼的,加上钱大富还帮着让人重新搞了装修……
  就一句话,地?上铺的是地?砖。
  这么重重的跪下去,安卉都觉得自己的膝盖也疼得慌。
  下意识的,她还以为那小赌狗去而复返了,但显然不?是,两人除了性别都为男之外,没有一丁点?儿的相似之处,当然也不?是小赌狗他爹或者他家?里?的其?他人。
  为什么这么肯定呢?因为安卉认识他。
  安父捧着茶盏目瞪口呆:“你谁啊?”
  “爹,他是那个那个什么绸缎庄的少东家?。”安卉一时间也忘了那叫啥来着,主要是她虽然识字但对于繁体字却是全靠上下文理解以及蒙,因此哪怕路过了无?数回,她其?实还是不?知道那牌匾上位于绸缎庄前面?的两个字是啥。
  “噢噢……咋了你家?谁没了?”
  咱就是说,安父怎么就有立场嫌弃他闺女?不?会说话呢?难道不?是闺女?随爹吗?
  “不?不?,不?是这个意思。”好在一般会来这儿的都不?计较这些小细节,那少东家?也是如此,他满脸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,“安大师您是老神?仙,您什么都知道,破财是没破产来得严重,可对于我们家?来说,也是很难的!安大师,大师啊!”
  第146章
  “绸缎庄?少东家?”安父思考了半晌, 这?才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,“就是那个倒霉布庄吧?上次接连下雨, 你们家的库房里好料子被换成劣质料子?哎哟, 你们家今年?可是真倒霉啊,还每次都?是在下雨之?后倒霉的。咋了?你们家跟雨季八字不合?”
  安卉听他说?到一半的时候,就已经开始猛使眼色了, 可一直等到安父说?完,都?没往她这?边看哪怕一眼。安卉很是绝望,只能无奈的开口:“不是他家,那是另外一家。”
  “咱们这?富贵大街上一共有几家绸缎庄?”安父再度开愣。
  “绸缎庄呢,确实是只有一家, 就是他们家, 他是那家的少东家。但上次库房料子被替换的,是布庄, 荣记布庄。”
  安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,随后又问:“有啥区别吗?难道?一个卖布, 一个卖绸缎?”
  “您觉得周生生和周大福有区别吗?”安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其?实真要?说?区别还是有的,体量不同嘛,但真要?说?卖的东西有所不同,倒也不至于。因为布庄也卖高档的绸缎, 而绸缎庄也不光是只卖绸缎, 他家也有非常昂贵的蜀锦。事?实上,会开在富贵大街的,就没有中档的店铺, 只能分为高端和更高端。
  好在,安父的好奇心也有限, 在弄明白来人的身份后,他让人赶紧起来:“来这?边坐,小?卉上茶。不是我说?啊,怎么会有人动不动就噗通一下跪了呢?有话不能好好说??放心吧,只要?别太?离谱的要?求,我都?接的,好歹也是一条街的老街坊老熟人了。”
  安卉心说?你刚才还问这?是谁。
  不过腹诽归腹诽,来者是客的道?理,她还是明白的。当然,赌狗不算。
  送上茶点后,安卉见对方没有上二楼细说?的准备,索性就站在一旁听了起来。其?实,她刚才就在猜测,既然对方一进门就说?什?么破财啊破产啊,那大概率就是绸缎庄的经营出了什?么问题。跟其?他的庇佑比起来,这?就不叫个事?儿?。
  哪想到,对方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后,又被说?哭了:“安大师啊,我家真的会破财吗?”
  “谁跟你说?你家会破财的?”安父也顺势给自己换了一杯热茶,这?外头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?雨,躲在屋里喝茶吃点心最是安逸了,“别老被随便哪儿?来的神棍忽悠了,你猜为啥那些给人算命的都?喜欢到处晃悠?最多也就是摆个摊儿?啥的?嗐,说?白了不就是怕被人砸了店吗?不是我看不起那些同行,是这?一行里确实有能人异士,但也有不少是骗子。你接着说?,是不是有人忽悠你说?最近要?破财?让你拿钱来化解?”
  听到了安父这?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后,绸缎庄的少东家非但没有任何感激,反而露出了尴尬的表情:“这?、这?不是刚才安大师您说?的吗?就我刚才进来的时候。”
  安父:……
  他也不爱给人批命啊!
  还是安卉认真的回忆了一番,顿时大乐:“爹,咱们刚才在说?那个求子的单子。你不是说?求了庇佑之?后会破财吗?就那事?儿?,他可能刚好那时候进来,给听岔了。”
  “好家伙!”安父都?惊呆了,“这?也能撞上?唉,那不是在说?你,我都?不认识你,咋知道?你家啥情况?我就算被人尊称为大师,那也不是全知全能的。我最擅长的是寻龙点穴,再就是能帮在世的人跟已故的先人沟通、求庇佑。那我不擅长其?他的。”
  绸缎庄的少东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:“还好还好,吓死?我了,我还以为我要?破财了。那我这?事?儿?有救吗?”
  “你有啥事?儿?啊?不是,我真不会看相。”安父就觉得离谱,他两辈子估计就只看过一次相,就是以前住在昌平镇时,给那个他一直很讨厌的田大娘看了一眼,说?对方印堂发黑……但那是他胡诌的!
  “噢噢!对对!”
  那少东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,拿帕子紧张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,当然也有可能是雨点子,毕竟他跑过来的时候,也没刻意去避雨。
  在他那断断续续的解说?下,安家父女?俩总算是弄清楚了他家里的事?情。
  是的,家里的事?儿?,而非直接是铺子里的营生出了问题。
  因为安卉不爱上富贵大街这?种明显高溢价的地方买衣裳料子,比起自己上门购物,她更享受她家胖子哥给她送衣料子,甚至觉得胖子哥比她的审美更好,当然也有可能纯粹就是免费的东西比较香。
  也因此,安卉其?实并不了解绸缎庄的情况。
  根据少东家所说?,他家原本的买卖是做得很大,而且绸缎庄属于祖业,到了他这?一代,已经传承到第八代了。早些年?生意最好的时候,也曾在府城开了不少铺子,最多的时候有六家。
  要?知道?,绸缎庄那可不是小?饭馆,像这?种只卖高端好料子的铺子,就不能开在普通的商业街上。他说?六家,估计是家家都?是地租极高的旺铺。
  可惜,到了如?今,家里却只剩下了富贵大街这?唯一的一家了。
  这?都?不能怪大环境不好什?么的,就是非常简单的,他们家没人才了。这?年?头的生意其?实要?说?好做也是好做,毕竟还没内卷到那个样子。但要?说?不好做也没错,毕竟找货源太?麻烦了,像一些贵重的东西,最好是亲自带领商队去采买。不然,真要?是随便让人带着银钱出门,谁知道?对方会不会带着钱跑了?况且,哪怕带队的人是完全可以信赖的,也难以保证不会被坑。
  他家的败落,就是从他爹开始的。
  “大概是十?七八年?前吧,我爹刚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,亲自带人去蜀中购买彩锦。没曾想却被人坑了,人家拿给他的是好料子,装货的时候他也仔细看了,没想到里头是不好的。”
  这?还不是说?上层是好货,下层是凑数的,而是对方极为有心计的,每一匹布的前面是好的,展开到后面就不行了。但装货的时候,每一匹都?彻底展开也太?离谱了,尤其?是出货量大的时候。所以,这?年?头做买卖是要?靠人脉的,并不是上来就直接进行大额交易,而是需要?通过日积月累的交易后,才会提高进货数量的。
  但有时候,人就是这?么倒霉。那家其?实跟他们家绸缎庄交易很多次了,少东家的爹也不是一下子就独自领队的,而是跟了多次后,才独立接手商队的。
  以前从未出过错,谁能想到他第一次独立领队,就出了那么大的一桩事?儿?。
  后来,他们才得知那家因为分家的问题,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了。结果他们离得远,完全不知道?这?些事?儿?,就这?么撞上去了,愣是叫人坑了一大笔钱。哪怕后来,也报了官,也追回了一部分的赔偿,但损失还是不小?。要?知道?,他们既然不会在装货的时候彻底检查,那就也不会在半路上开箱检查。也就是说?,千里迢迢跑了一趟,运到家里才发现出了大纰漏。
  那这?些损失怎么办?不光金钱损失了,还让自家成了府城的大笑?话。
  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,他们家的绸缎庄开始走了下坡路。
  “后来,但凡是我爹接手的事?儿?,甭管看着有多容易,反正最后总归得出一些什?么事?儿?。就这?么过了几年?吧,我爹心灰意冷了,他觉得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。而我大哥当时也有十?多岁了,我爷爷索性开始培养我大哥。”
  说?到这?里,绸缎庄的少东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:“安大师,我是铺子的少东家了,所以你都?知道?了吧?”
  安父心说?我知道?什?么了?不是啊小?老弟,你是不是对风水大师有什?么误解啊?
  幸好,可能外人对安父有所误解,但安卉不会,她直截了当的道?:“少东家你可太?看得起我爹了,他就是个垒坟头的,你问他别的事?儿?,他都?不知道?。”
  “咳咳,这?叫做术业有专攻!”安父反驳道?,“况且,精通一门还不够吗?非要?我每一门都?学点儿?皮毛?啥都?懂的人有吗?那些神棍不就是每样都?会,哪样都?不精吗?”
  “……我的意思是,我哥过世了。”少东家木着脸回答道?。
  这?玩意儿?需要?精通玄学吗?但凡他哥活着,还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,少东家这?个位置就不可能是由他来当。
  明白是自己误会了的安父用喝茶来掩饰尴尬:“节哀。”
  “也没多少哀,我是他过世后才出生的。”少东家继续解释着,这?事?儿?最大的问题是,他爹不靠谱的,本来他哥是由他爷爷来培养的,当然能培养出他爹这?种人才的爷爷究竟靠不靠谱就是另外一回事?儿?了。反正,在他哥意外过世后没多久,他爷爷也跟着撒手人寰了。而他出生的时候,家里就只有爹和娘了。
  “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?么的?”安父终于不尴尬了,他果断发问道?。
  “这?不是我家已经没啥能耐人了吗?先前负责商队的大管事?上次雨季摔断了腿,大夫说?伤筋动骨一百天。没办法,我爹只能自个儿?出门了,好在这?一趟不太?远。”说?到这?里,少东家脸色忽的变了,“可明明不太?远的,他为啥直到今个儿?都?没回来?他人没回来,也没人过来报信,我娘说?我爹这?人不能出门,每次出门都?会遇到祸事?,这?次怕是要?遭。”
  安父:……
  很难用言语形容安父此时此刻的心情,缓了半晌后,他扭头冲着安卉骂骂咧咧:“你看看人家!你想想你自个儿?!我出门在外,你就从来没担心过我!”
  “那谁会担心一个专业垒坟头的风水先生呢?”安卉觉得自己冤枉死?了,连她这?种极度缺乏古代生存常识的人都?知道?,这?年?头出门在外最危险的就是做生意的人了。毕竟,多数人都?是脑子正常的,无缘无故人家也不会冲着别人动手,都?动手了还能不是为了钱?
  再看看安父,浑身上下都?写了贫穷和晦气,哪个不长眼的会大劫他啊!
  眼见这?父女?俩莫名其?妙的互怼起来了,少东家赶紧劝道?:“别别,要?不然安大师您先帮我算一卦?算算我爹到底这?一回又出了啥事?儿?啊?他都?有十?几二十?年?没亲自出门带商队了。”
  安父斜眼看他:“专业不对口,你另找高明吧。”
  然而,安卉还是给他拆台:“你以前不是也帮人算过吗?找我胖子哥的那一回。人家已经很惨了,你就不能就当帮帮老街坊吗?”
  “嗐!你还真别说?!你别说?!”安父忽的恍然大悟,“搞不好他爹就是出门碰到你胖子哥了。”
  第147章
  ——搞不好他爹就是出?门碰到你胖子?哥了!
  这话简直就是振聋发?聩, 反正安卉是傻眼了。
  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她爹搞不好一直偷偷的恨着绸缎庄的东家,可转念一想, 她爹明明都不认识那少东家。当然, 认识老子?不认识儿子?的情况也挺常见的,问题是人家刚才已经做了自我介绍了。